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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3/4/4 20:45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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崇宁年间,*庭坚(字鲁直,号山谷道人)因为在荆州写下了一篇《承天院塔记》,结果被小人诽谤,称其中数语是“幸灾谤国”,于是*庭坚被贬偏远的宜州。*庭坚从鄂州出发,过洞庭湖,经过长沙、衡阳等地,前往宜州贬所,他在长沙时,遇到了僧人惠洪,两人相互知己,临别时,以诗相赠,大意是说,两人虽然只相见过数面,但是交情却很深厚,末尾有句“月清放舟舫,万里渺云涛”,以为赠别之意。

等*庭坚来到衡阳,惠洪又寄词给*庭坚,*庭坚也以次韵作了一首《西江月》作为答谢,两人这一段诗词佳话,分别记叙在了两人的其他作品中。

在*庭坚的词集中,这首《西江月》的序记载说:“崇宁甲申,遇惠洪上人于湘中,洪作长短句见赠云云,次韵酬之。时余方谪宜阳,而洪归分宁龙安。”

而在惠洪以论诗为主的《冷斋夜话》中,也曾记载了这件事,且更为详细,说:“山谷南迁,与余会于长沙,留碧湘门一月,李子光以官舟借之,为憎疾者腹诽,因携十六口买小舟。余以舟迫窄为言,山谷笑曰:‘烟波万顷,水宿小舟,与大厦千楹、醉眠一榻何所异,道人缪矣。’即解纤去。闻留衡阳作诗写字,因作长短句寄之,曰:‘大厦吞风吐月,小舟坐水眠空;雾窗春晓翠如葱,睡起云涛正涌;往事回头笑处,此生弹指声中;玉笺佳句敏惊鸿,闻道衡阳价重。’时余方还江南。山谷和其词云云。”

两方照应,不难看出这佳事的始末。当然,*庭坚的这首《西江月》要比惠洪写得更佳,虽是次韵(也叫步韵,和诗的一种,按照原诗的原韵原字来和诗,而且次序也必须相同,所以更难,次韵中最为著名的作品,当数苏轼的《水龙吟·次韵章质夫杨花词》),却毫无板滞之感,值得细细品读。

西江月*庭坚月仄金盆堕水,雁回醉墨书空。君诗秀绝雨园葱,想见衲衣寒拥。蚁穴梦*人世,杨花踪迹风中。莫将社燕笑秋鸿,处处春山翠重。

首二句以写景起,“月仄金盆堕水,雁回醉墨书空”,杜甫曾有诗云:“夜阑接软语,落月如金盆”,金盆在此处形容圆月,再加以“堕水”二字,倒是颇与*庭坚夜宿舟中的情景相合。次句写衡阳雁回之事,相传大雁南下至衡阳,遇春便要北归,所以衡阳有回雁峰,其峰挺拔,雁亦难飞过,而大雁成群结队,飞在空中,一会成“一”字一会又成“人”字,所以叫做雁字。其实这两句,是以诗笔入词,写出了水阔天远的景象,并且寄托了迁客漂流,扁舟紧窄的感情,只不过是暗示一笔,没有太过直白而已。

接着三、四句转而酬答惠洪,“君诗秀绝雨园葱,想见衲衣寒拥”,*庭坚是从惠洪的诗来代写其人,他称赞惠洪的诗非常精美,如园中的青葱,在雨后更加鲜嫩可人,惠洪本人便是诗僧,而所作之诗,又多有清秀之句,所以*庭坚才这样比喻,以物来论诗,古已有之,比如《诗品》中论范云诗为“清便宛转,如流风回雪”,评丘迟诗是“点缀映媚,似落花依草”。而“想见衲衣寒拥”,是写惠洪苦吟的情景,略带调侃,也足见两人关系极好,当然,“拥”字韵不用惠洪原唱的“涌”字,但以同部的另一字为叶[xié],让词意更加顺畅,这也是允许的。

下片开头两句感慨生平,也是唱和惠洪词中“往事回头笑处,此生弹指声中”的词义,*庭坚说“蚁穴梦*人世,杨花踪迹风中”,据《南柯太守传》中记载,淳于棼在和人饮酒醉后,梦到自己进入宅南槐树中的蚂蚁穴中,国王把他招为驸马,官拜宰相,数十年中显赫尊贵,荣耀无比,但是公主死后,他便备受冷落,最终被遣送回家,是时,大梦初醒,看到斜日西坠,原来只是南柯一梦。

*庭坚在此处用这个典故,其实也大有自嘲之意,他曾经在京城中供职秘书省,亲朋好友诗酒年华十余年,但现在一贬黔州,再谪宜州,要去南荒之地任职,前后对比,也难怪他会有“梦*人世”的感慨了。而词人又以杨花柳絮随风飘荡,来表现身不由己的感慨,也颇能体现其情感。

但是,虽然有大梦、杨絮的感慨,*庭坚毕竟还是能够看得开的,身处逆境而能有乐观精神,是一件非常让人佩服的事情,所以他在词的末二句,写道:“莫将社燕笑秋鸿,处处春山翠重”。词人与惠洪在长沙只不过相聚一月,便各自分别而去,词人便以社燕、秋鸿来比喻二人,正如东坡诗句中的“有如社燕与秋鸿,相逢未稳还相送”,各自要到自己该去的地方,所以不必彼此笑话,虽然分别是沉重的,但是*庭坚却觉得不应该过分难过,反而开解说“处处春山翠重”,南方草木是非常美好的,只要心有乐观精神,处处都是如春美景,此处的阔达胸襟,可见一斑。

*庭坚的这首《西江月》,极尽曲折之能事,巧用典故,胸襟豁达,虽处逆境,也有着积极乐观的精神,这是非常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。另外,在写法上,也极有层次感,先写自己及所见之景,再写朋友惠洪,继而品味人生,最后再给出乐观积极的态度,全词一波三折,越转越深,值得再三体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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